“天下无用的善人太多了,但有力的人却太少,像凌牙君这样愿意倾听我的正言的有力者更是吉光片羽。
这个天下强国欺凌弱国,神通者欺凌凡人,道门的宗旨却是离开这个天下,获得个人的超脱长生。即便他们在红尘有所施为,也不过是为了排除道士修炼的干扰,根本谈不上救济天下的苦难。寥寥几个道士却汲取了全天下的精华膏脂,一切概不奉还就一走了之,一身神通对人世毫无利益。整个道门是天下最自私冷血、毫无慈悲的蠹虫。
相形之下,凌牙君的欲念只是白璧微瑕。一切欲念都是恶,可经过引导。恶心却能转化为至善。众生为食色这样卑琐的欲念忙碌,却缔造起了红尘灿烂文明。凌牙君欲望着这整个天下,在我的引导下,一定能成为超越三王、泽被天下的天帝,远远超越一切道士。”
要是在试炼之前,楚橘一定会为荀荪大逆不道的言论不安,甚至会向荡魔院告密自保,但如今她心里再没有道门,只为自己而活。
“天帝是什么?”楚橘饶有兴致地问。
“天帝制是解决天下困局的一个方案。过去的红尘三王寄希望于道门相安无事,结果身死国篡,大业成空。而天帝制是将道门彻底抛弃,消弭世内世外之别、强国弱国之分,一切神通者都效忠最强大的天帝,依照天帝的法旨均富济贫、约束神通者。天帝会永远住在世间,不像道士只住世百年,对世事得过且过;天帝也可以对不服法旨者杀伐,不像道门为了持戒纵容邪魔、姑息养奸。”
荀荪的描绘让楚橘跃跃心动。她在骨子里就厌恶只有百年的短暂享乐,害怕肉身化成一抔灰土,归入清冷的塔林。她也对不能尽性杀人深恶痛绝。凡人都可以处置自己的宠物和奴隶。身为凌驾众生的道士,却毫无主宰众生的快意。自己做公主时还能随性处置家奴。做了道士偏偏婆婆妈妈,如果没有杀戒,她早就寻个借口把碍事的韩英姿碎尸万段。
这个天帝,却是强大神通者的至乐。而楚橘自信自己绝对会成为最强大的神通者。
“这太像魔门的话。楚王金蝉也曾想混一天下,颠覆道门,他的下场可不远。”
楚橘向荀荪笑了起来。
荀荪道,“魔是道门定下的是非。我是儒门,不以道门的是非为我的是非。楚王金蝉只想以楚国王族为尊,他国都是楚国奴隶,犯了众怒,失道寡助。这天下也不是楚王金蝉时的天下,百年来道门的根本种民制渐渐式微,他们的外门弟子少有种民,多是红尘孩子。到了这期,连度人院都开始向红尘人放开内门的名额,红尘的哀乐忧喜已经渗透了道门。天帝无私,为救济天下人而战,必定得道多助。”
楚橘不再笑了。她的眼睛始终高高在上,竟然忽略了就在身边发生的事情。她自幼修道的罗浮山五羊宫和荀荪说的分毫不差,每过一期外门招考,道门种民出的仙苗越来越少。她这一期外门就有七成是红尘招来的修真世家子、王侯子、还有士农工商的凡人后代。
道门的灵脉依然卓绝,种民的孩子也并不差劲。但红尘人越来越多,他们出现的仙苗几率虽低,但规模实在太大了。这股潜流已经蔓延到了内门试炼,破天荒出现了工匠的儿子做道士!像韩英姿这样俗念满满之辈也要修仙,这是笑话。恐怕再过几年,连娼妓的子女也配求仙了。
楚橘的眼中闪出寒光。道门的枝叶虽然繁茂,但根本已经衰微了。
“荀大祭酒,那么我成为天帝的第一步该如何做?”楚橘挪近了荀荪,为荀大祭酒斟满了南海的咖啡。
“这次度人院催债的任务,可以成为凌牙君经营自己势力的第一步。”
荀荪运筹道,
“楚王金蝉时荡灭尽了楚国的旧修真世家。如今楚国的修真世家都是百年里迁入,他们视楚国王室为道门的降虏,王室也视世家为道门的走狗,两边向来不和。楚国的修真世家举步维艰,无法缴纳度人院的债务,也是因为楚王处处刁难他们的营生。
先前,我允许凌牙君让出兰陵会的试炼名额,是让你结交道门各大宫观的人心,讨好那些外门道士的师尊。如今,你以和楚王不同的面貌向楚国的修真世家示好,用你封地凌牙城的收益代缴今年他们积欠的债务,往后延揽他们来南海为你经营,楚国的十二修真世家必定对你感恩戴德。”
楚橘爽快应道,“我绝不吝啬凌牙门的好处。”
“还有一件事,虎神的转世秦瑶已经回到了秦国,与老秦王相认。凌牙君,你与秦瑶相善,不止是两人之谊,也是两国大事,还须游说楚王用楚国之力扶助贫弱的秦国。要成为天帝,她是绕不过去的。”
荀荪道。
楚橘心中不乐,她在内门修炼多时。在荀大祭酒眼中,还是低上秦瑶一头。
“好吧。”楚橘应道。羽翼未丰,她仍要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