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寝宫里如常华贵,只桌上放了一大束野花分外扎眼。
裴敏认出是湖边常见的小花,顿时低了眼帘。
「坐罢,不必拘谨。哀家就是有点想你,听闻你日日去湖边垂钓,好生羡慕的紧。」
「太后说的哪里话?」
裴敏笑:「凤白殿下相邀,不便推拒。」
太后也笑:「这吴国皇子一住就还不愿走了,也是我大周公主实在出色,上了心呢!」
她心底明镜似的,这太后怕是试探她的心意来着。
裴敏刚要岔过话去,外面忽然急急跑来一个宫女,她面色如常,只脚步奇快,到了跟前双膝跪下,高声道:「启禀太后,皇上有事与永乐公主相商,请她过去一见。」
太后心下暗惊,却是不动声色:「敏敏快去吧,改日再来看哀家。」
裴敏自然告退。
从太后寝宫出来,那宫女又是引着她走向宣和大殿。
小皇帝登基之后,改国号为元,平日政务都在宣和殿处理,当然一般他就是过过眼,裴毓在后操劳。
果不其然,裴敏一进宣和大殿,只瞧见在案前批阅的裴毓。
宫女关好殿门,让二人独处其中。
他头也不抬,只抿唇道:「吴国已来信催促,原凤白不日回朝。」
裴敏自动寻了舒适的躺椅躺了上去:「与我何干?」
他眉一挑,这才放了奏折,靠在椅背上面看着她:「自打这两日,有些闲杂人等对本王的亲事也起了心,竟还上了奏折抬上了面上,太后都相劝来着。」
她半阖着眼:「嗯,你二十六七了吧,是该成亲了。」
裴毓眯眼:「本王二十有五。」
裴敏点头:「二十五也不小了。」
他啪地将手中朱笔扔在案上,起身走到她的身前。
她轻轻摇着摇椅,慵懒地垂着眼帘。
裴毓按住摇椅,缓缓蹲下身子在她的脸上亲了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太后出言试探,恐怕是想撮合你和吴国婚事。」
她微微抬眸,嗤笑出声:「想让我去和亲?笑话。」
裴毓唇边漾出一点笑意:「你日日与他在一起,也难免太后会那么想。」
裴敏一语戳中他的心思:「是你那么想的吧?」
他笑出声来:「不嫁他好呵,不如嫁给本王,你说怎么样?」
裴敏脸上笑意未去,甚至还伸出一手在他脸上轻轻描绘轮廓,他眉眼尽是舒展的笑,正是春风得意,容光大盛。
她动作轻柔,他脸上表情逐渐柔和,到底是无人可证,这一幕温馨而甜蜜,至少裴毓是这么想的。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他紧紧盯着她的唇,似乎下一刻就真的能听见他开口说好。
裴敏的指肚在他脸上轻轻画着,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半分都不像。」
他不解:「什么?」
她微微抬了眼眸:「他走的干干净净,一点踪迹也遍寻不着了。」
裴毓心一紧:「谁?」
裴敏却只叹息。
她的脸上,好像承载着很多很多的东西,多的都满了,尽是疲惫之色。
她的眼底,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空洞得让人心疼。
这个人一点未变,好像是叶晚,又好像不是……
就连裴毓都看见了她,彷佛他面前的就只是一具躯壳,内里什么都没有。
她的话值得玩味,他一下想到了颜玉书,自从他死了之后,裴敏就异常的平静,她说那呆子走得干干净净,她何尝不是也丢了魂儿一样?
他眸色更深,像是赌气一样捏住了她的指尖。
裴敏低呼一声,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她举手到眼底,微红的指尖一碰就有刺痛感,昨晚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起来缝制香囊了,经裴毓这么一捏顿时疼得直抽气。
就那么看着,裴敏露出了一点笑意来:「还真是疼呢,原来我还活着。」
她自言自语地起身,随即走向大殿门口:「既然活着就得好好活着……」
裴毓皱眉,莫不是在做戏?
裴敏直接回了叶家。
半夜从梦中惊醒,男子熟悉的容颜笑颜依旧。裴敏捂了眼,泪水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流淌出来,她以为她不那么悲伤,也没那么痛苦,但是颜玉书这个人的离世,彷佛带走了她的灵魂,每每梦见,似梦似真,恍惚心痛。
她开始想她穿越之后的每一件事情,哭得越发大声。
她在干什么?
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是了,她想要的,绝对不是现在。
叶恬被她的哭声惊醒,她抱住姐姐腰身,也红了眼睛:「姐~你别哭了。」
裴敏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瞪大眼睛,仰脸看着帐顶:「叶恬,姐问你,如果姐不做大周的永乐公主裴敏,还做从前的叶晚,你会不会跟姐走?」
小姑娘紧紧抱了她:「我跟着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裴敏想着心底的那一片青色,彷佛他就在眼前,紧拥着妹妹双肩,她任泪水双双滑落,唇边却溢出一丝笑来:「好,姐带你去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即使舍不得,即使再找不回,总要与你再见。
她闭了双眼,再无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