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冷着小脸要拍拍身上的泥巴找人去报仇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十分温润的男声,“你没事吧?”
那是傅望月第一次听到这样温柔动听的声音,她从小就和武将为伍,父亲是,母亲也是,便是来了顾家,表叔亦是武将,舅公虽是文臣,但他为人冷清,少言寡语,除了上课的时候很少听他说话,大表哥倒是爱说话,但他一向爱玩好斗,能跑就不停,能站就不坐,声音永远上扬,说起话来也是手舞足蹈,哪有这个声音动听?她就被这声音错了神,连泥巴都不知道拍了,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披着淡蓝色披风的男人,他看起来比她要大一些,身形如她门前那棵新长的绿叶繁茂的修竹,模样很温和,爱笑,却不是那种很灿烂的笑,而是如春风一般。
轻拂,不浓烈,却让人身心舒畅。
她看着他朝他走来,看着他把她扶起来,看着他用干净的帕子替她一点点抆拭掉脸上的泥巴,她还听他问,“是被人欺负了吗?”
小时候的傅望月硬邦邦的,像一个永远竖着刺的刺蝟,除了对亲近之人露出柔软的肚皮之外,对旁人都是一脸带刺的样子,可对这个初次相见的少年,她却竖不起来身上的刺,她甚至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和他站在一起。
他是那么干净,而她却那么脏污,站在一起都好似玷污了他。
她想挣开他,想离得远些,打小骄傲的她在那个时候却生出少有的窘迫,可少年看着文弱,握着她的手却温柔有力,他温声笑道:“还剩一点。”等替她抆完脸上的泥巴,大概是瞧出了她的窘状,他贴心地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她其实并不怕冷,十一月的天对她而言,还不至於披上这样厚实的披风。
可听少年温和说着“快回去换身衣裳,别感冒了”,她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在原地停了半晌才想起自己竟然都没问他的名字,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忘记说了。
后来——
她从丫鬟口中知晓他的身份。
她知道他就是大周的太子,从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却因为自幼带着病根被人判定活不长久,众人尊他敬他也羡慕他,但同时却又怜他叹他道一句可惜。
纵使出身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活不长久?
傅望月那个时候已经知道死是什么了,她知道死了就是再也醒不来了,不能和她说话不能冲她笑,就跟她的祖父祖母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那个少年有朝一日也会死,就很难受,难受到想哭。
她无法想象那样温柔爱笑的少年居然也会死。
后来她时常会见到萧成君,但凡舅公在家的日子,他都会来顾家,他们慢慢变得熟络起来,她那个时候下定决心要跟着先生好好学习武艺,她第一次那么那么想保护一个人,她想变得越来越强,她想保护这个温柔的少年。
……
萧成君是个很好的人,傅望月几乎从未见他生过气,两人唯一一次争吵还是她及笄那年。
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萧成君特地出宫把精心准备的礼物亲自送到她的手上,那是一支很好看的玉兰木簪,她知道是他亲自做的,他不仅文识过人就连木雕功夫也十分厉害。